《天津市教科院学报》
恩师姓沈,父亲是下中农成分。1964年,他初中毕业后就当上乡邮员。同龄人都羡慕他捧上铁饭碗,是共和国的幸运儿。
他每天背着沉甸甸的大邮包,往返步行在家乡60多公里崎岖邮路上,服务14个自然村落、14个中小学教学点和128个投递点。日复一日,晴天一身汗,雨天一身泥,风雨兼程,为万家千户带去希望,传递着党和政府的音讯。这是他当乡邮员的工作写照。
遇见恩师的第一天是在南莫乡水荡子码头。在那个“特殊年代”,我作为城里的一个“可教育子女”被安排到“路难找,地难摸”的陌生的南莫乡邮所接受锻炼。
走出小船舱,抬头看到站立在小码头上的一位头戴大檐帽,身穿绿制服的黑脸汉子,从那伫立张望的模样似乎是在等我的样子。“嗯,你是小严吧?我来接你。”我连忙应答:“谢谢您!”
“我姓沈,百家姓中的蒋沈严华的沈,沈姓排在严姓前头。你就叫我师傅吧!”我被他的坦荡性格所感染,连忙称呼:“沈师傅好!谢谢沈师傅!”
此时,望着高高矮矮的民房,弯弯曲曲的乡路,潺潺流淌的碧水,第一次背井离乡的我顿感成了孤独的笼中小鸟,想念我在“学习棚”里的父亲,体弱的母亲,上学的弟妹,心情格外沉重,一下子眼泪汪汪,师傅从口袋中拿出手帕让我抹泪。
来到乡邮所的小宿舍,里面放着两张上下床,空着的一个是我的。
沈老师忙着帮我打开行李,整理日用品,铺床,然后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开水,我的心里也跟着热乎乎的。
乡邮工作操作简单,分报,分信,拆报,送信,送包裹,排好路段,参投结报单据,检对数据,然后就可以出班了。
第一次跟班,足足步行两个小时,随着师傅来到第一个投递点——砖瓦窑厂。厂长见到师傅,高兴地说:“你今天带徒弟了。”“嗯,以后请您多关照。”说完,师傅送出了报刊、信件、包裹。
穿过一个又一个村庄,来到了一个村子。师傅轻轻地告诉我:“学校里有三个知青在当老师。每月要替他们代寄给城里老人的生活费。”
“这是学校旁的退休阿姨,时常要帮她带代报医药费。”
“这是村干部家。如果遇到刮风下雨没带雨具,就向他求助。”……
一路走来,师傅一五一十地跟我介绍“邮路邮情”,在偏僻的村拐角墙上用粉笔做上记号,怕我迷失方向,送邮件多跑冤枉路。
连续行走4个多小时,身上的邮包已是空荡荡的。
回程路上,师傅讲起他刚当乡邮员,一个人摸索跋涉的种种“往事”。
他是我的师傅,又是一家之长。我喜欢听他的故事,看他的表情,跟着他默默无闻地跋涉在乡邮路上。
后来,他的工作不断变动,做过片邮局负责人,负责过邮局的总务、邮政工程维修,奉献了一辈子,直到退休。
他一生荣耀,培育了一大批邮局管理人才。作为他的开门徒弟,我是其中一个。传承他的“爱心邮路绿衣使者”精神,我也是其中一个。
同事病倒了,我毫不犹豫地代班工作,忙忙碌碌地到深夜,轻声问候,留下关怀目光。员工和家里人闹矛盾时,我常常出现在第一现场,促膝谈心,排忧解难,留下真情的关怀。
师傅在邮路上“爱心帮扶”的一个孤单老人,继续成为我接续“扶助”的关爱老人,留下一串串甜葡萄似的爱心故事。
那个抗洪抗险的一天傍晚,镇上让我急送一份电报和一些物品到最偏远的抗洪点。
晚上行走乡路,这是我碰上的“头一遭”。记得那时我很害怕。尽管带了手电壮胆,可还是胆战心惊。天越来越黑,路越走越窄,我也真不知道该怎样走过这一段让人心惊胆战的路程。只觉得两腿不听使唤,脑子里嗡嗡直响,心已经提到喉咙口。由于心慌,滑到了小路边烂泥田里。
顾不上擦去泥巴,我爬起来夹紧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邮包继续往前跑,直到抗洪排险点才收住脚步。我一边喘着粗气,一边交上邮件,看到自己浑身上下全是泥巴,衣服也早已被汗水湿透了。
负责人夸奖我是“抗洪抗险通讯员”,递给我“回信”让我赶回去上报。我只好打起精神,拧亮手电,强装坚强,勉强哼着歌曲,加快返回的脚步。说来也怪,听到领导表扬,哼着壮胆的歌曲,似乎增添了胆量,顺利地赶回乡邮所交差。
回到宿舍,我缓过劲来,想想后怕,也不知道我哪来的那份勇气,不过明白了胆子一定是环境逼出来的道理。
这以后,我的工作也频繁变动,骑过自行车送邮包,开过邮车调度邮件,直到开着轿车调到邻县邮局当负责人。我总时时拿师傅做榜样,公正公平处事,勤奋敬业工作,淡泊名利生活,把师傅的“爱心邮路”延伸到周边县市。